雪域的回聲

　　(四)

　　三輛大卡車卷著黃土向村里開來。這一天，村子里來了 “不速之客”——帶著“鐵鞋”，戴著“藍(lán)帽子”的工作組。才讓聽村長阿爸說工作組是來給村子里通電的。才讓還說，通電后用手“咔擦”拉一下燈繩，燈泡就被點著了，帳篷里就會亮如白晝。

　　電線桿還有車轱轆大的線盤被那輛“撲哧、撲哧”喘著粗氣的解放車運了進(jìn)來，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設(shè)備……“藍(lán)帽子”們吃住在工地，每天按時出工，一輛運載車忙個不停，一根根電線桿架了起來。

　　一大早，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，滿天紅霞，光芒照在無垠的草原上，那一排排已經(jīng)立好的電線桿，像守衛(wèi)大地的士兵一樣挺立在草原上。

　　扎西感到從未有過的好奇，還有期待。每天放羊回來都會跑去工作組的帳篷前看看。

　　“人們都說我們是‘光明使者’，我們就是帶光的人。雖然我們是來這里駕線通電的，但局長不是在大會上講過嗎?我們不僅要讓貧困山區(qū)摘掉貧窮的帽子，還要點亮百姓的心靈。我是一名黨員，我要把光亮送到這個孩子心中。”

　　“你們是沒見那孩子。每天其他孩子上學(xué)時他都躲在遠(yuǎn)處偷偷抹眼淚，讓人看著心里發(fā)酸，我同意資助這孩子!”

　　“師傅，算我一個!”

　　“師傅，也算我一個!”

　　扎西完全不知道“藍(lán)帽子”們在討論什么，他摸了摸頭，趕著羊群回了家。

　　這天清晨，仁青將扎西喚到炕頭，從最貼身的衣袋里掏出還帶有體溫的三摞零錢。

　　“扎西，這是你這個學(xué)期的學(xué)費，我的娃終于能去上學(xué)了”。

　　“這一摞錢是電業(yè)局的師傅們贊助的，他們說要把光照進(jìn)我們的心里。”

　　“這一摞錢是鄉(xiāng)親們湊給我治腿傷的，說實話，大家都不容易。這都是大家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錢啊!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阿爸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哽咽，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仁青眼中滾落，落在手中的零錢上。

　　扎西接過錢，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大哭了一場。他在心里暗暗下著決心。

　　開學(xué)時，扎西的書包還是那個早已面無全非的黃帆布書包，鉛筆盒還是那個青霉素針盒，一切看起來都沒有什么變化。

　　唯一變化的是扎西放學(xué)后不再貪玩，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，幫阿媽把在圍欄里吃草的牛羊收回圈里，然后鍘好夜里牛羊要吃的草料。他蹲在灶臺前，將一塊一塊的牛糞填進(jìn)灶火門里。才讓草會在一片氤氳的霧氣里做好一頓簡單的飯菜。

　　扎西迅速地吃完，便拿著課本出去了。

　　隨著草原上的第一顆青草害羞地探出頭，第一聲布谷鳥的叫聲喚醒沉睡的大地，天氣一天天轉(zhuǎn)暖了，驚蟄過后，仁青的腿好了很多，能在才讓草的攙扶下一顛一顛地走路了。

　　“老天保佑，阿爸的腿沒有斷。”扎西又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場。

　　期中考試后，扎西將滿分試卷帶給了阿爸阿媽。才讓草流著淚：“老天保佑，我的扎西知道用功學(xué)習(xí)了，跟你的阿爸一樣做個有文化的人多好啊!”

　　扎西急切地盼啊，等啊，等待著通電的那一天。

　　“通電了!通電了!!”一群棲息在樹上的鳥兒被牧民們的歡呼聲驚到了，撲哧嗤，撲哧嗤，驚慌失措地飛向了遠(yuǎn)方。

　　代吉草阿媽爺(阿媽爺：藏語，奶奶的意思)顫顫巍巍地將潔白的哈達(dá)掛在“藍(lán)帽子”們脖子里，嘴里索索念叨著：“我的娃娃們，你們受苦受累了。你看看一個個又黑又瘦的!”代吉草阿媽爺說著說著眼淚就不知不覺流下來了。

　　扎西和才讓草興奮得一夜沒睡。扎西一口氣看完了借來的十幾本小人書，再也不用擔(dān)心自己的頭發(fā)被煤油燈燒焦，讓同學(xué)們笑話了。

　　“這個亮度我晚上都能繡花了。”才讓草想起原來“蹭”扎西煤油燈亮光的情景，感慨道：“會好的，一切都會好的!”才讓草一夜就納了一雙鞋底。